究竟是復興還是崛起

2005年10 月16日《坐看雲起時》專欄﹐10 月17 日上網

        無意中看到胡錦濤在北京人民大會堂﹐為了「慶祝中國人民抗日戰爭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 60 週年紀念大會」演講的實況轉播。有兩件事我覺得相當茅盾﹕第一﹐胡的演講中﹐多次提到「民族的偉大復興」﹐套句台灣媒體的習慣語﹐「可說是把民族主義 high 到了最高點」。第二﹐大會結束時﹐全體起立唱《國際歌》 (Internationale) 。

        《國際歌》是國際無產階級搞階級鬥爭﹐標榜工人無祖國的招牌歌。我們那代和上一代往左轉的朋友們﹐很多會唱

起來﹐饑寒交迫的奴隸﹐
起來﹐全世界受苦的人﹗
滿腔的熱血已經沸騰﹐要為真理而鬥爭﹗
舊世界打個落花流水﹐奴隸們起來﹐起來﹗
不要說我們一無所有﹐我們要做天下的主人﹗
這是最後的鬥爭﹐團結起來﹐到明天﹐英特那雄納爾 (Internationale 的譯音) 就一定要實現 (2X)。

從來就沒有什麼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
要創造人類的幸福﹐全靠我們自己。
我們要奪回勞動果實﹐讓思想沖破牢籠。
快把那爐火燒的通紅﹐趁熱打鐵才能成功﹗
這是最後的鬥爭﹐團結起來﹐到明天﹐英特那雄納爾就一定要實現 (2X)。

是誰創造了人類世界？是我們勞動群眾。
一切歸勞動者所有，哪能容得寄生虫！
最可恨那些毒蛇猛獸﹐吃盡了我們的血肉。
一旦把它們消滅乾淨﹐鮮紅的太陽照遍全球。
這是最後的鬥爭﹐團結起來﹐到明天﹐英特那雄納爾就一定要實現 (2X)。

        但再動人心弦的歌曲﹐都有它的時代背景。時代的巨輪在往前走﹐《國際歌》歌詞的意義﹐和「三民主義﹐吾黨所宗」﹐「起來﹐不願意做奴隸的人們」一樣﹐已經走完它該走得路程﹐除了歷史價值外﹐並沒有太多的意義。

        二次世界大戰結束那年出生的嬰兒﹐都快到退休的年齡。每年九月﹐總有人跳出來和日本算舊帳。今天強烈反日的中國人﹐和被反的日本人﹐絕大多數都是 1945 後出生的。上一代的仇恨﹐本來用不著要後一代的子孫來算﹐但日本政府就是不痛痛快快認錯﹐並且老是搞小動作想改變侵略中國﹐殘殺中國人的歷史事實。我常想﹕為什麼日本政府不能像德國政府那樣誠心誠意地為上一輩的人犯的罪認錯呢﹖島國人民缺乏宏觀的政治人物是原因之一另外還有一個原因﹐可能是日本根本看不起咱們中國人。

(究竟誰在遞降書﹖)

    為什麼日本人看不起咱們中國人呢﹖因為他們認為中國人是一盤散沙﹐漢奸多﹐專會自己人對幹。從心眼裡他們不承認被中國打敗﹐根據李敖的考證﹐在南京遞交降書的日方代表﹐居然不是日本在中國戰區的最高指揮官岡村寧次﹐而是他的參謀長小林淺三郎。這話我姑且信之。但看相片﹐接受降書的何應欽﹐腰彎得比對方還要多﹐這是事實。麥克阿瑟在密蘇里艦受降禮上﹐本來腳已經從船艙跨出來了﹐發現日方代表還沒站在那裡等他﹐他就是不出來﹐要日本外相重光葵人站好等他後才出來。後來老蔣居然請岡村寧次來為台灣將領上課﹐教怎麼消滅「共匪」嗎﹖我真不知道老蔣當時是怎麼想的。

        我挑在這個時候講這種潑冷水的話﹐也許會被人罵。但罵我什麼呢﹖我只是很理性地告訴大家﹐除非中國強大起來﹐除非中國人團結一致﹐日本這個欺軟怕硬的民族﹐會永遠看不起中國。不但真日本人石原慎太郎看不起中國人﹐連假日本人岩裡政男也看不起中國人。

        因此﹐我希望大家在被「民族的偉大復興」的口號搞得熱血沸騰的時候﹐先弄清復興的對象是什麼﹖元朝和清朝是異族﹐宋朝和明朝不夠強盛。難道要復興到唐朝﹖唐朝的貞觀之治﹐基礎建立在血肉相殘的「玄武門之變」。中國要走的路是崛起而非復興。要往前看﹐不是往後看﹐要超越歷史而非重覆歷史。我認為歷史上沒有一個時代值得我們傚法的。

懷南補記﹕我報上的專欄和網上的專欄的區別﹐在這篇文章中再明顯不過的了。報上因排版的原故﹐我的 title 省了「究竟」兩個字﹐變成了《是復興還是崛起》。《國際歌》的全文也省了一小段﹐不能像我在網上那樣分段﹐配音。報上也沒有我提到的那張相片。。。

       《國際歌》是先有詞﹐後有曲。詞受限於它的時代性﹐但曲則會歷久長新。

        台灣來的讀者﹐很少人聽過《國際歌》﹐因為在兩蔣時代﹐《國際歌》和《義勇軍進行曲》一樣﹐是禁歌。但大陸來的讀者對《國際歌》熟悉的程度恐怕不下於他們的國歌《義勇軍進行曲》。以雄壯論﹐我認為《國際歌》可媲美《馬賽曲》﹐《芬蘭頌》。

        記得高中時溜課看老電影「龍種」(賽珍珠原作《 Dragon Seed》)。小貓三四隻﹐戲院內沒什麼人。看啦看的﹐看到長江兩旁的縴夫﹐拖著載滿物資的木船﹐逆水而行的動人鏡頭時﹐電影配音變成了「巨人」(James Dean 演的 Giants) 的主題曲﹐覺得不倫不類﹐很納悶。後來在美國重看此片﹐發現那段的配音應該是《義勇軍進行曲》。

       回頭來看這些無聊之至的思想鉗制﹐國民黨﹐共產黨全是一樣﹐50 步不必笑 100 步。最後證明騙來騙去都是騙自己。同樣的道理﹐大陸來的讀者﹐你現在聽《國際歌》﹐讓你感動的是歌詞還是歌曲﹖難怪在電視轉播上看中共大員﹐沒一個人開口唱。倒是看到有幾個洋鬼子﹐胸前掛的勛章亂多﹐使出吃奶的勁﹐開口大聲唱。很有意思。

       就在我寫這篇文章的前後﹐一位讀者正好傳來《國際歌》的搖滾樂唱法版。我決定還是放傳統的唱法給各位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