揮手自茲去

2006年1 月22日《坐看雲起時》專欄﹐1 月24 日上網

      咱們老中﹐對生離死別過份悲情﹐千載以下﹐都是以 Mr. Good-Bye 江淹寫的《別賦》為代表。江郎前三皇﹐後五帝「舉例以說明之」了半天﹐結論仍然是破題那兩句﹕「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從現代管理的角度去看《別賦》這篇文章﹐倒是「專案進度報告」(Project Progress Report) 是樣板。蓋一份好的「專案進度報告」﹐一開頭一定是把「總結」(Executive Summary) 先講清楚。

      英文的 "A Fond Farewell" 不好翻譯。總不能翻譯成願你早走的「欣然告別」吧﹖Fond 者﹐adoring, affectionate, liking, loving, romantic, sentimental, 和 tender 也﹗我中文裡找來找去﹐找到唐朝陸龜蒙的「丈夫非無淚﹐不灑離別間」﹐和李白的「揮手自茲去﹐蕭蕭班馬鳴」﹐還算有點瀟灑和正面的氣度。其他的多半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悲情綿綿。覺得很沒勁。

      「時代周刊」(TIME) 在2005 年「風雲人物」那期的最後﹐列出一些在 2005 年去世的知名人士。其中有我去年專欄中曾經提到過的美國民權運動的先行者 Rosa Parks﹐引起「安樂死」爭論的 Terri Schiavo﹐英年早逝的新聞主播 Peter Jennings﹐ 和《售貨員之死》的作者 Arthur Miller。在「時代周刊」的名單中﹐還有幾位多多少少算得上是我人生行旅中﹐一道走過來的人物。他們的去世﹐對我來說﹐用 "A Fond Farewell" 來形容﹐也挺合適的。

      只要想到「畢業生」(The Graduate) 這部電影﹐馬上就聯想到Anne Bancroft 扮演 的 Mrs. Robinson 和Simon & Garfunkel 唱的電影插曲。「畢業生」是我進UCLA 後看的第一部電影。還記得是從宿舍走到「西林」Westwood 城裡﹐在那家歷史悠久 Art Deco 的電影院看的。去年我們去UCLA 看信丫頭﹐請她的同學在Westwood 吃飯﹐經過那家戲院﹐景色依舊﹐人事全非﹐我告訴那些年輕人﹐我 1967 年在那家戲院看The Graduate。他們那時候都還沒出生。

      Johnnie Cochran 是 O.J. Simpson 的辯護律師。我在 UCLA 讀書的時候﹐有次看和南加大的足球決賽﹐眼看我們要贏球了﹐沒想到被Simpson 滿場飛最後跑了個「達陣」。從那時候起﹐我對Simpson 就沒好感。Cochran 的絕招﹕「如果(手套)不合﹐你就必須判無罪」﹐讓 O.J. 迄今仍然逍遙法外。對此我既不滿意也不能接受。但這就是美國。

      「我來得太晚了」是趙紫陽在天安門廣場對學生講的話。趙紫陽背後站的是溫家寶。趙到死都沒有恢復完全的自由﹐就像劉賓雁到死都不能回歸故國一樣。對此我也是既不滿意也不能接受。但這就是中國。

      大家一提到麥卡錫三個字﹐馬上就想到那個滿臉橫肉﹐反共反到走火入魔的約瑟夫。麥卡錫 (Joseph McCarthy)。但美國政壇還有一位有名的麥卡錫﹐那就是第一個在眾議院跳出來反對參議院麥卡錫的尤金。麥卡錫 (Eugene McCarthy)。尤金。麥卡錫是個理想主義者﹐曾經五次 出馬爭取民主黨和獨立提名競選美國總統。得票一次比一次少。1968 年他挺身而出﹐打著反越戰的訴求挑戰美國總統詹遜。紐罕布希州一役﹐得票率 42%﹐只比詹遜少四個百分點。結果造成詹遜棄選﹐羅拔。甘迺迪乘勢而起。這也間接造成甘迺迪魂斷年輕掌門人下放勞改洗碗的洛城「大使旅館」﹐和「狡猾迪克」當選總統。尤金。麥卡錫對美國和世界歷史的影響﹐遠超過一般人的想像。非我輩中人「莫宰羊」也﹗

      最後﹐ 強尼。卡遜 (Johnny Carson) 也在 2005 年去世。我每次看到目前台灣和美國電視上脫口秀主持人的低級趣味就很火大﹐也懷念起卡遜來。強尼。卡遜 幽默但不下流﹐親切而不做作。雖然是大明星﹐但仍然保持美國中西部小城出身的鄉土味。我開始看他的節目時﹐不知道他在講什麼。後來慢慢懂得欣賞他的獨白。我的英文在老中中並不算好的。但我對美國社會的了解和普通常識的豐富﹐也許不輸於一般老中。這﹐應該歸功於 Johnny Carson。曾有人開玩笑說他的墓碑上應該刻他節目要進廣告前的口語﹕"I'll Be Right Back"。我倒真希望如此。

懷南補記﹕世界周刊老編說﹕台北過年﹐照例要多給一篇文章。並提醒掌門人﹕「下次出刊正好是過年﹐「踢水桶」的事不會發生吧﹖」報告長官﹐大年初一﹐保證不會有「踢水桶」的事在文章中出現。不但不會出現﹐下一篇文章我想 至少 80% 以上的信文讀者看後都會信心十足﹐士氣大振。請拭目以待之。

     其實對我來說﹐有一個非常重要的人也在 2005 年「踢了水桶」。就連我兒子那天來看我們﹐一進門第一句話就對我說說﹕「你的英雄 Peter Drucker 過世了」。他是在開車來我們家中收音機裡聽到的。我受杜拉克的影響﹐從兩件事可以看出來。我 (自以為) 傳世的一本書《旁觀者的旅程》 Journey of A Bystander, 顯然是抄杜拉克的 《Adventures of A Bystander》的書名。我常常開「大師」的玩笑﹐也是因為杜拉克曾經說過﹕「因為別人不好意思叫我們 charlatan (我把它翻譯成郎中﹐非常得意)﹐所以叫我們 guru (大師)」。

     補記剛寫完﹐文章正準備上網時﹐看到民進黨的前主席林義雄先生退黨的公開信。信的最後一段是這樣寫的﹕「在人生旅途中,我時而駐足凝視野花的綻放,時而踏著普照一切的陽光疾馳,任天上雲舒雲捲,心中則無風無雨也無晴,夢魂所繫,唯婆娑之洋、美麗之島與同志之音容而已。今將離別,難免感傷,然哭啼拉扯,終是小兒女態,故強忍滿眶淚水,謹借先賢名詩兩句明志並與各同志互勉:「豈是腸枯無熱淚,願留他日潤蒼生」。這些年來我寫評論﹐對林先生始終保持一種志不同而道合的敬重。民進黨的黨主席比國民黨的黨主席會寫告別信。理想主義兼浪漫主義的人﹐搞什麼政治﹖但在信懷南眼中﹐林先生倒不愧是一條漢子。

     FNDR (Friends of Never Demanding Returns) Project, 和信懷南看世界的廣播節目會變成我今年 (2006) 的優先項目。如果在行「無」餘力之下﹐對各位有所待慢的話﹐務請見諒。

      "As I See It " 的中文名字仍然繼續定為「信懷南看世界」。最近又收到幾個建議。我把它們一併列在下面。以後收到新鮮的﹐再更新這份名單。括弧裡的是我加的補充說明﹐以示負責和感謝﹕

  1. 「懷南開講」 (李敖大師都不敢用「開講」。懷南大廝也就免了。「懷南開獎」倒一定賣座)
  2. 「信口開河」 (C'mon, give me a break﹗不能太不尊重聽眾。何況如果聽眾從善如流﹐信以為真怎麼辦﹖)
  3. 「信斯言哉」(同一讀者說﹕以你的文筆風格﹐也可以用「信廝言也」。什麼「信廝」﹐是「信師」)
  4. 「信手拈來」 (脫口秀是君子動口不動手)
  5. 「信口雌黃」 (出這個餿主意﹐自己都不好意思吧﹗)
  6. 「信天游」 (陝北曲牌名﹐可惜掌門人不是說書的)
  7. 「 Riu Shi Wo Wen」(我猜是佛經裡的「如是我聞」。Not bad, not bad at all)
  8. 「言而有信」(太沉重)﹐
  9. 「懷南美談」(來信是英文﹐原文為 Huai Nan Mei Tan, 也許是 man tan 漫談)
  10. 「葵花向陽傾」(司馬光詩句﹐太雅)。
請各位不要放棄﹐繼續提供建議。 "As I See It" 有暗示 "To Tell Like It Is" 的意思。

     有關此事的進展﹐和另外一個新的消息﹐沒有新的進展。如果您不知道我在說什麼﹐ 請參閱2006 年1月17日最新消息-- 與信懷南有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