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危機」是吃飽飯沒事幹的男人想出來開名車﹐鬧婚外情﹐和玩其他花樣的借口﹐掌門人從 40 歲開始迷戀網球到 60 多歲洗手封拍整整 20 幾年﹐除了有一篇《天才老爸煮鞋記》和一篇《打網球談管理》外﹐其他著墨不多。老友羅拔兄告訴我他最近騎單車路過我曾經住過的丹城球場﹐我心想恐怕是風景依舊人事全非了吧。
羅拔兄和我打了 20 幾年球﹐立志在 60 歲時贏我﹐其間曾拜日本師父學藝。此兄乃尖頭鰻(gentleman)﹐打球前要小談 (small talk) 片刻﹐然後又要暖身(warm up) 一陣﹐掌門人頗為不耐﹐提拍上陣﹐說幹就幹﹐開球前先撂下狠話﹕Today I am going to kill you。羅拔兄對掌門人這套稱之為「土八路打法」。
70 歲後掌門人不暖身的「土八路打法」報應來了﹐腰酸背痛毛病一大堆﹐而羅拔兄後勁十足﹐不安於室﹐熱衷騎單車﹐遠征法國﹐意大利﹐台灣環島(號稱)﹐最後勝利榮耀歸於羅拔兄﹐掌門人甘拜下風。
最近清理舊物看到一封紙已變黃﹐字也模糊的信﹐標題是《瘋貓社第一屆擂台比武(不招親)啟事》。信是這樣寫的﹕
《瘋貓社自成立以來﹐由於組織嚴密 (誰是會員沒人知道)､行事光明 (要幹就白天幹)､不必吐血 (從沒收過會費)﹐因此頗獲好評 (想當然耳)﹐打球打到要離婚的火爆鏡頭目前尚未隆重上演。其間新人輩出﹐各有奇招﹐當年葛信二陳一統江湖的小康局面﹐隨著這些人的出現而有了變化。 七月二十二號﹐瘋貓社祖師爺丹城一鳥信XX 與 CC 派大將 陳XX﹐陳XX 在麥當勞高峰會議後決定舉辦瘋貓社第一屆網球擂台比武公開賽。以下是比武規則。。。》為了不被抹黑為文抄公騙稿費起見﹐比賽規則就不抄啦。
瘋貓 (MADCAT) 者「中年老爹狂熱打網球 Middle Age Dad Crazy About Tennis」也。 晉朝祖逖少有大志﹐一心想殺敵報國。天不見亮﹐聽到雞叫就起床舞劍﹐祖逖的好友劉琨另有一招﹐他是把武器放在枕頭下睡覺的。「聞雞起舞」和「枕戈待旦」的成語就是講這對寶貝。掌門人當年聞的不是「雞」而是「機」﹐把收音機當鬧鐘﹐天不見亮﹐收音機一響就起床準備上球場。至於羅拔兄有沒有把網球拍放在枕頭下睡覺則不得而知也。
《瘋貓社第一屆擂台比武》最後並沒有舉行﹐什麼原因不記得了﹐但這 20 年在球場上除了 I am going to kill you 外﹐倒也真正悟出了一些人生的道理﹕
其一﹐球觸網過去贏一分和沒過去輸一分﹐如以某一場球為準﹐運氣的好和壞非常明顯。但 20 年球打下來﹐球過網的次數多還是不過網的多﹐很可能差不多。所以運氣與得失從長遠看和從短程看結論會不一樣。
其二﹐網球的計分非常怪﹐為什麼要 Love､ 15､ 30､ 40､ 而不是 1､2､3､4﹖平手後決定勝負的發球次序更是怪異。這些規則在我看起來並不合理﹐但要上場玩就得照規則玩。這和我們在這世界上的處世為人要按遊戲規則是同樣的道理。否則﹐就別玩。
其三﹐陽光射你的眼也射對方的眼﹐風吹你的球也吹對手的球﹐打不過就是打不過﹐怪東怪西沒用。
其四﹐年輕的時候喜歡單打獨鬥﹐年齡漸長後比較喜歡雙打。雙打隊友強贏球的可能性就比較大﹐隊友弱﹐球打起來比較吃力﹐但這時候才知道默契和互補的重要。你我的一生﹐誰是我們的隊友和我們賽局最後是輸是贏的影響難道不大嗎﹖
除此之外﹐《遙想瘋貓當年》倒也學到兩個教訓﹕一是此乃遊戲耳﹐別太認真､二是謙虛。比賽中球是否出界由對方判斷。我曾經高度懷疑有位仁兄的眼睛有問題﹐老是把咱們 IN 的球叫成 OUT﹐但我從沒抗議過。那時候掌門人自認是高手﹐常在辦公室自吹自擂球技。有個叫 Cathy 的女同事說她也喜歡打網球。有次和她去拉斯維加出差﹐約好帶網球拍。下飛機去旅館的計程車裡我問她來過拉斯維加沒有﹖她說來過。我問她上次什麼時候來的﹖她說年輕時來參加網球比賽。我說﹕啊﹗三局球打下來﹐第一局我沒贏､第二局她沒輸､第三局我要平手她不願意。最後我說﹕Cathy﹐我球技大概是 B 級吧﹐她說﹕Bob﹐不﹐你是 C 級。
那張紙已變黃的信上沒有日期﹐我想有 30 年了吧。 信上提到的名字除了 CC 派的兩員大將外﹐其他的幾乎都老死不相往來了。網球場上學到的最後一個功課是球場如人生﹐天黑就走人﹐That's All﹐ Folks!
戲改蘇軾《念奴嬌》懷「古」﹕年華老矣﹐往日球場好漢今何在﹖故居東邊﹐想當年﹐ 搏命演出猶憶。上旋下切﹐左抽右拉﹐老信猛過八路。風景依舊﹐只是人事全非。遙想瘋貓當年﹐先撂下狠話﹕今天一定痛宰你。揮拍如風﹐六比零﹐此局先下一城。三十年後﹐閣下別笑我﹐頭髮花白。贏又怎樣﹐天黑都得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