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有資格說他了解我﹐除非他(她)看過這篇文章並且看得懂。 懷南 10/24/2024
懷南前記﹕
九月中旬我從阿拉斯加回來﹐ 把同行牧師朋友 Richard 和我照的 - 其實大部份是 Richard 照的相片做成了一套 23 分鐘的視頻﹐配上音樂放上了「油管 (YouTube)」。由於我很喜歡這 23 分鐘的視頻﹐ 認為無論是秋色﹐配音﹐詮釋﹐都花了不少心思﹐於是找出來一份多年前建立的一個電郵名單﹐給名單上的人發了一封問候兼推薦去看這個 Travels with Richard Alaska Highway 2024 視頻的信。
xhncorepatrons:
名單是哪年建立的不記得了﹐至少是 10 年前吧﹐我從沒用過。上面有 280 個人﹐我把這份名單叫做 xhncorepatrons﹐顧名思義﹐算是信懷南(XHN)的主要(CORE)讀友(PATRONS)。我發信時想﹕這 280 個電郵郵箱中不知道有多少人的信箱已經寄不到了。不出所料﹐信發出後馬上就看到有 21 封信被退了回來。其他沒退回來的是否真的被收到和被看到﹐我永遠不會知道。但我知道的是我後來收到50 封以上的回信﹔有的直言非常高興我還沒踢水桶﹐當然﹐幾乎所有的人都稱讚照片裡的風景非常漂亮﹐配的音樂也很好聽﹐只有一位說他並不喜歡風景﹐對西洋歌曲沒有對中國音樂那樣有興趣。一種米養百種人。掌門人的讀友中倒不全是清一色。但這不是要點﹐要點是一封來自台灣的電郵。
有信從台灣來﹕
一位自稱是上網只看不發表 BGYJ 的「潛水人」來信說﹐他大概是 28 歲左右在新澤西州開始看我的專欄﹐一看就是 30 年。1999 回了台灣終止了一年﹐2000 年回美國加州繼續看﹐2007 年回台灣定居﹐現年65 歲。我算了一下﹐這位朋友現在 (2024) 65 歲﹐28 歲的時候應該是1987 年。 1987 那年﹐我應該剛從香港回到美國﹐在一家上市的美國軟體公司做事。那時候我應該還沒有開始寫我一周一篇在世界日報的《坐看雲起時專欄》﹐這位朋友看的是我在該報寫的《舊案信評》和《老美看招》連載。一晃 37 年過去了﹐我人生行旅中發生最多的事﹐最值得一記的事幾乎全發生在這 37 年間。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間正道是滄桑﹐其實每個人的一生都 有屬於自己的「37 年」- 那段影響你一生﹐代表你一生﹐形容你一生﹐定義你一生﹐未蓋棺已論定的那些「37 年」的歲月。。。
明天永不再來﹕.
這37 年間﹐我送走了四位親近的人﹕母親打麻將打到94 歲﹐如果沒有那最後兩年﹐她的一生堪稱美滿。回想我那時 70 多歲的人還要照顧90 多歲的人圖畫﹐當時覺得並不十分美麗﹐但回頭再一想﹕這也可能是「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的最後機會。這又何嘗不是一幅最美麗的圖畫﹖
我小弟是台灣電視綜藝節目教父級的人物﹐李登輝上臺﹐他知趣離開台灣到大陸發展﹐被澳洲的梅鐸媒體集團委以重任在上海幹得風生水起。他一生捧紅的電視明星無數﹐DLJ 勞軍演出獲得「軍中情人」的美譽﹐LWZ 初次演出﹐從此那條白色圍巾走紅電視都是由我小弟導播。他身邊女友﹔從名模到藝人到主播沒有斷過﹐但他作風低調﹐風流而不下流﹐待人忠厚﹐ 交往時誹聞從不見報﹐分手時也好聚好散﹐永遠扮演《 A Star is Born 》故事中悲劇性男主角。70 歲得了和李敖相同的腦病﹐拒絕醫治﹐去世時無兒無女無妻只有朋友。我回台主持喪禮﹐眼見他前妻和前女友﹔曾是名模轉電視明星的第一人﹐相擁而泣﹐認為很不容易。依我所見﹐我小弟的一生雖是悲劇﹐但他視死如歸﹐的確做到了瀟灑走一回的最高境界。我把他的骨灰僱船從淡水出海隨風撒去﹐遺物帶回美國﹐在我父母的墓碑後刻上一行字﹕The Youngest Son Finally Came Home。是我姐姐選的墓誌(志)銘﹐我很喜歡。我們四姐弟﹐小弟是唯一沒來美國的﹐這幾十年大家也很少見面。The Youngest Son Finally Came Home 應該是替我母親講的。
2022 年我和牧師朋友去華盛頓州的奧林匹克國家公園5 號公路上﹐「大鐵兄」來電話﹐2020 年我們幾個屬龍的高中同學本來是約好一道慶祝 80 生日﹐因新冠疫情﹐我得癌症﹐後來他又要每周洗腎﹐見面的約定一延再延﹐偶爾通通電話﹐彼此打氣﹐但電話也不是常通。所以他來電話我有點驚奇﹐在電話上聊了不算太長。電話那頭﹐他聲音正常﹐聊了些什麼﹐不記得了。回家後一天早上﹐我大弟從紐約傳來簡訊﹐說在報上看到他去世和開追悼會的消息。那是我出發去巴黎坐船到蘇黎世的前兩天。我本來打算開車下去參加他的追悼會﹐一天來回﹐但我兒子要給我買飛機票﹐我一看票價那麼貴﹐並且要租車﹐太麻煩﹐決定不去了。我和「大鐵兄」高中相識於大屯山下﹐東西上萬哩﹐上下60 餘年﹐我們一直是哥們。他去世後﹐我最老的朋友只有當年以肺代替我照 X 光﹐我才能夠出國的「老師」一個人了。
1977 年冬天﹐我們從冰天雪地的威州「默地生」搬到陽光普照的北加州。78 年的夏天﹐我們帶著兩歲大的兒子第一次去優山美地國家公園﹐正好遇到台灣大專同學會在那裡有個夏令營﹐偶然的機會認識了一對夫婦﹐後來大家做了朋友﹐同一個教會﹐家住得近﹐在中文學校變成了網球雙打夥伴。退休前長周末去太浩湖渡假﹐成為「太浩幫 Tahoe Gang」的一員。退休後太浩幫週游列國我們也同進同出。同時﹐我們的子女也成了朋友。他從生病到去世時間很短﹐到最後神智還很清楚﹐我們幾乎每天去醫院看他﹐他不能講話﹐他在留話板上寫「來生再見」給我。我大聲對他說﹕「我們來生還是朋友﹐還做網球夥伴。」但有件事在我朋友生前我沒告訴他﹐他去世後有次朋友聚會我當著眾人的面告訴我朋友的夫人﹔我和我朋友做雙打的隊友﹐我們都是打球要贏的人﹐但 20 幾年的球打下來﹐我們有贏有輸﹐但我們從沒有因對方的失誤而埋怨過對方一句。也許你會說﹕有什麼好埋怨的﹖只不過是一場球罷了。那是你沒有熱衷過網球的原故。
我有兩個朋友﹐大家都不是年輕小伙子了﹐女兒還是高中同學﹐居然會為了打網球動拳頭﹐真是朋友圈裡的大笑話。有一次打球﹐為了場地的問題﹐我和一個老美發生了一場言語上的衝突﹐掌門人的脾氣向來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是不會退縮的。在爭吵中﹐我向對方跨了一步﹐我注意到只有我這位朋友和我一樣向前跨了一步﹐其他的球友﹐沒有一個人向前﹐大家都原地不動﹐還有一位還往後退了一步。這是發生在 30 多年前的事了﹐掌門人對這些旁枝末節的小事﹐觀察力向來很銳敏﹐也知道人的性格不同﹐大部份的人性格都很溫和﹐所以這幾十年我和大家仍然朋友照做﹐但我心裡對這位朋友的義氣印象很深﹐這是為什麼在他彌留之際﹐我會大聲對他說﹕「來生我們還做朋友﹐還是網球雙打搭檔」的下意識反應。
正道﹐滄桑﹐有情﹐老去﹕
離開香港回美國是我自己的選擇﹔一直到今天﹐我沒有告訴任何人﹐包括我的太太﹐我為什麼要放棄為她家族企業效力, 有絕對的安全﹐高薪﹐權力的「正道」﹐而以半百之年﹐回到美國這個年輕人的世界重頭來起﹖拼了老命找一份沒有高薪﹐沒有安全﹐沒有權力的工作而歷盡「滄桑」﹖兒子讀 Stanford, 女兒讀 Harvard﹐不靠我太太﹐我哪有這個能力﹖回來要付如此大的代價究竟換來的是什麼﹖ 答案很簡單﹕我不回來﹐我的太太和兩個小孩就要連根拔起去香港﹐我不回來世界上就沒有信懷南。
很多年後﹐也就是 2018 年﹐我們和朋友參加旅行團去新英格蘭看楓葉。車停 Vermont 一個小城 Bennington﹐美國名詩人 Robert Frost 入土在這個秋色依人的小城。我離隊步行到 Frost 的墓前﹐想起他的名詩 《The Road Not Taken》的第一段和最後一段﹕
Two roads diverged in a yellow wood (枯林深處分岔路)﹐
And sorry I could not travel both (何去何從難兼顧)﹐
And be one traveler long I stood (行者駐足望遠處)﹐
And looked down one as far as I could (欲窮此路歸何處)
To where it bent in the undergrowth (路歸叢林未見處)﹔
I shall be telling this with a sign (我自嘆息寄語說)﹐
Somewhere ages and ages hence (白雲蒼狗多年後)﹔
Two roads diverged in the wood (林中兩條交岔路)﹐
and I - I took the one less traveled by (我選人少那條走)﹐
And that had made all the difference. (從此人生自不同)。
我從來沒懷疑我回美國是對的決定。
問候那顆櫻花樹﹕
回到美國第一個工作是替總部設在亞特蘭大的軟體公司打工做售後顧問(Post- Sale Consultant)。 我今天查了一下﹐這家中型上市軟體公司還在﹐沒關門。股票和當年差不多。售後顧問其實是個替售前顧問 (Pre- Sale Consultant) 搽屁股的工作。售前顧問的工作是憑三寸不爛之舌 By hook or by crook 等合約上的墨水乾了﹐拍拍屁股走人。在銷售的過程中﹐凡是顧客要的都拍胸脯說「我們產品有﹐沒問題。」我們售後顧問的工作是告訴顧客﹕「你要的我們產品裡雖然有﹐但你們的情況特殊﹐要修改程式或加新程式。修改程式﹐文件準備﹐用戶訓練﹐系統導入是我們售後顧問的事。總之售前顧問賺一塊錢﹐我們要賺 3 到 5 塊錢﹐這是行規。我曾經對我的同事說﹕「幹我們這行真有點像幹妓女﹐region manager 就是老駂﹐負責替我們拉皮條﹐我們的任務就是取悅顧客。」這話不知道有沒有傳到「老鴇」耳裡﹔他不知道是啥原因偏要駐紮在澳洲﹐大概是想就近打開亞洲市場吧﹐平常和我們也見不到面。人活得久有個好處﹐那段日子發生在我身上的「滄桑」現在回想起來都可以用「滑稽」兩個字來形容。其中包括一位同事在明里蘇達出任務時真的招妓﹐興奮過度死在床上﹐我們要為他處理善後包括怎麼告訴他的老婆。有一年我到台北出差 5 次﹐太平洋上空飛了 10 趟﹐到後來一聞到飛機餐的味道就想吐﹐最後一趟﹐我臨時告訴空中服務員我吃素﹐結果餓得半死﹐終於告訴她們我早點要吃火腿蛋﹐空服員一副吃驚的樣子。廣州珠江邊的白天鵝賓館﹐大陸同胞還不能自由出入時我出差時也住過。但其中最「滑稽」的是「問候那顆櫻花樹」的絕事。
有天老闆對我說﹕去日本出差怎樣﹖我想都沒想就說﹕「好呀﹗」心想﹕從沒去過日本﹐趁此機會免費玩一趟﹐何樂不為﹖大家都知道 P&G (Procter & Gamble) 這個大公司吧﹖﹐各位每天一起床第一個用到的產品牙膏多半是 P&G 做的Crest。台灣的 P&G 叫寶鹼﹐亞洲各國都有P&G 的分公司﹐他們用的套裝軟體是我們公司的產品。那年所有亞洲 P&G 分公司的電腦部門主管在日本京都開會﹐老闆要我去出席介紹公司的新產品並示範。好傢伙﹐這任務聽起來很神勇﹐很唬人。我也就迷迷糊糊的答應了﹐以為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嘿嘿嘿。
我一個人飛到大阪﹐取行李的侍候被海關人員請到一個小房間開始檢查行李。掌門人抗戰期間生於重慶﹐ 對日寇侵華﹐轟炸重慶的那段歷史是熟悉的﹐被請進小房間私會﹐心裡有點毛毛的。進了密室﹐海關人員開始開箱仔細檢查﹐連牙膏都要擠出來看。我越想越不對勁﹐用英文問這是幹啥﹖奈何老日英文不靈﹐沒人理我。這樣折騰了至少半個鐘頭﹐海關人員也查不出什麼名堂﹐終於一個老日模仿狗用鼻子聞的樣子。八個啞鹿 (日文TMD ﹖)﹐ 原來是stupid 的日本狗在我的行李上猛聞﹐於是日本海關在我的行李箱上做了記號﹐看什麼人取這個箱子就請到小房間秘談。我後來一想﹔那箱子是新買的﹐第一次用﹐stupid 日本狗不靠譜鬧烏龍﹐害得掌門人虛驚一場。
閒話表過不提﹐第二天掌門人單槍匹馬坐「新幹線」去京都﹐叫部計程車去山上的會議中心和老闆與與會者見面。因為去得太早﹐會議廳還沒開門﹐掌門人內急﹐找不到廁所﹐於是決定在一棵日本國花櫻花樹下施了點肥﹐以報當年日本飛機轟炸重慶之仇。
老闆來後被告知公司的產品根本八字還沒一撇﹐示範個鳥﹖這時候掌門人才恍然大悟﹔難怪其他同事沒一個自告奮勇來日本執行這個「神風敢死隊」的任務﹐只有掌門人還以為撿到天上掉下來的餡餅呢。實在很「驢」。
掌門人在那顧問公司幹了多久不記得了﹐只記得有段時期每星期一飛到聖地牙哥出差﹐到了星期天晚上一想到第二天又要出門心情就很「鬱卒」﹐星期五中午一想到要去機場搭飛機回家就心花怒放﹐你想這種工作掌門人能待得下去嗎﹖
他鄉遇故知﹕
掌門人下一個工作是台灣一個代理美國中型電腦公司的副總。老闆是離了婚獨居台北的香港人﹐和掌門人一樣是「台獨」(在台獨自生活)﹐因為都是單身﹐所以常常一道吃晚飯﹐但彼此之間沒什麼特別的私交﹐我也知道我在他公司當副總是塊招牌﹔UCLA MBA﹐ 美國不同公司打過滾﹐鍍過金。他付我的薪水也不是特別高。有天我在辦公室聽到外面有洋人在和接待客人的小姐講話。講話人的英文有點熟﹐於是好奇出去看看。一看之下 Holy Smoke﹐來客居然是把我從冰天雪地「陌地生」聘到舊金山﹐一待是 8 年的直銷公司 Shaklee 的同事。山不轉路轉﹐兜了半個地球﹐大家居然在台北碰到了。那時候 Shaklee 大概是僅次於 Amway﹐全美國排名第二的多層次直銷公司﹐他們打算在台灣發展﹐要發展就得要有硬體和軟體﹐那是我們公司的營業範圍。他們的帶隊是個我離開後才進公司的副總﹐ABC﹐ 態度有些高傲。我請他們﹐包括我電腦部門的同事和曾經打交道user 部門的領導在美僑俱樂部大吃一頓。最後生意沒談成﹐他們挑選了一個規模比我們大很多的競爭者。1977 年 Shaklee 賺錢賺得不知道怎麼花﹐我不是什麼特別人才﹐只不過是個系統分析師﹐他們飛我到加州面試﹐飛我和太太到加州找房子﹐搬家費全付﹐兩部汽車不說﹐連壁爐的木柴﹐廚房洗碗的海綿﹐都閉著眼睛搬﹐上任後第一個月旅館費全付。能想像今天有任何公司為僱一個系統分析師﹐會從外州花這樣的大錢去請人﹖美國的黃金歲月掌門人是享受過的。掌門人今天查了一下﹐ Shaklee 在直銷公司中的排名已經落到 19 了﹐但還在﹐老同事們恐怕早就墓木已拱。
有一天公司宣佈老闆的女兒在香港跳樓自殺﹐老闆回港﹐公司前途不明。我是外人﹐不是股東﹐ 沒資格﹐沒能力﹐沒意願﹐沒責任留下來收拾爛攤子。於是交代完後我就歸去來兮﹐打道回府了。
信懷南橫空出世﹕
我第二次回台灣是經朋友介紹替一位UCLA MBA 的學弟開的顧問公司做副總。該公司的老闆是個富二代﹐公司總部設在台北最黃金地段的有兩層樓的家產中。公司只有一個產品﹐瑞典引進的一個相當先進的訓練課程。講師只有一位﹐老闆自己。一個秘書﹐兩個行銷人員﹐一個還是老闆高中同班的女兒。把我找去主要的目的是要我替他管家﹐他在大學兼課﹐歌唱得一級捧﹐中﹐英﹐日文歌都行﹐用日文唱《北國之春》有兩把刷子。 非常講究形象﹐說良心話﹐因為父母有一個非常有名的雙語學校﹐他這個顧問公司賺不賺錢對他並不重要。他對管那幾個員工也沒興趣﹐希望掌門人代打。但掌門人對管理他那小貓三四隻員工的興趣不大﹐也不擅長。建議他拿出些銀子來擴充產品﹐把掌門人也當成夥伴﹐別搞成整個公司只有他一個講師﹐他不聽。我說﹕「不花錢怎麼賺錢﹖」他說﹕「學王永慶。」我無言以對。
他臉皮薄不喜歡“cold call”打電話拉生意﹐掌門人臉皮也薄﹐也不喜歡打電話拉生意。不錯﹐銷售員是掌門人僱的﹐但老闆捨不得花錢﹐也僱不到什麼好的銷售員。掌門人每天也沒什麼事做。有天看到一張廣告推銷「終身學習」。掌門人認為這和公司經營理念吻合﹐於是打個電話過去。這個電話讓信懷南橫空出世。
對方是個高水準﹐小而精的管理雜誌。老闆成大工學院土木系畢業﹐畢業後幹了幾年十大建設的工程師﹐後來徹底轉行辦管理雜誌﹐太太是政大外文系畢業的。第一次見面雜誌老闆連我的文章都沒見過就要我替他雜誌寫文章﹐態度極為誠懇。 這一下真有點像千里馬遇到了伯樂﹐於是我在他的管理雜誌上大展身手。 很多時候 ﹐雜誌三分之一的文章都是我寫的﹕用本名﹐用信懷南﹐用編輯室﹐三管齊下﹐但主要的是用信懷南的名字大寫特寫。一下子信懷南這個陌生的名字橫空出世﹔聽口氣好像有點來頭是個前輩﹐看文章﹐文筆卻比一般管理文章通順易讀很合讀者胃口﹐但沒有人知道這個信懷南是何方神聖﹐是從哪塊石頭裡蹦出來的。直到雜誌社高調主辦一場演講會﹐請了五位主講﹐在一星期內﹐每人負責一場。這五位主講是高雄銀行的董事長﹐一位老先生﹐台灣Intel 的總經理﹐世界一流顧問公司McKinsey & Company 台灣的負責人(洋人用英文講)﹐政大商學院院長﹐後升為校長的吳思華﹐和信懷南。我主講的那晚﹐臺下坐得滿滿的﹐我猜是很多人好奇想看看這個信懷南究竟是什麼人。我一生事業有三個高峰﹔24 歲出國前在台北商專(現台北商業大學) 教17﹐8 歲高中女生。這個演講會與台灣商業和管理界知名人士平起平坐是第二次﹐最後一次是後來在美國以當年考不上台大的門外人﹐擔綱主講台大校友年會兩次。俱往矣﹐掌門人的“15-minute fame”也是有過的。
離開台灣前我和雜誌社約定好﹐回美國後繼續為他們寫稿﹐同時由雜誌社出錢我每月買本新的管理書籍寫篇文章介紹這本書。同時﹐雜誌社每月付《哈佛商業評論 Harvard Business Review (HBR)》100 塊美金要一篇文章來翻譯出版﹐也由我在美國圖書館看新出版的 HBR 後﹐選一篇﹐讀完消化後﹐用我的口氣和風格翻譯出來﹐這樣既沒有版權問題。也可以每月省他們 100 塊錢。我這個建議後來還惹出一個小插曲﹕台灣最有名﹐水準最高的雜誌是《天下雜誌》﹐《天下》每個月也要翻譯一篇 HBR 的文章﹐但他們要翻譯的文章﹐老是被 信懷南捷足先「登」(pun intended)﹐於是《天下》的總編輯﹐她在我們這個小雜誌社的老闆娘兼總編輯﹐原先是同事前抱怨說﹕「我們要的文章老是被信懷南先翻譯出來﹐那個信懷南老是讓我們被老闆罵」。最後《天下》「秀出肌肉」﹐和 HBR 簽了在台灣只有《天下》有權轉載它們的文章。這是我們雜誌社的老闆娘告訴我的﹐很多年前的事了﹐如果記錯﹐是我的錯。不過那段我此生唯一將軍選對了戰場的日子﹐大量的管理文章被印出來後﹐成就了後來的兩件事﹕
其一﹕台灣中國生產力中心要找專案管理的講師﹐內部作業評估的結果有兩個人可以請﹐一個是我(本名)﹐一個是信懷南﹐兩人中一個可能在台灣﹐一個在 美國。我後來特別謝謝這位[評估者﹐我開玩笑說﹕「你是識貨的。」
其二﹐後來郭台銘看中我﹐我做了他很短時期的執行顧問﹐當然是他看了我的管理文章的緣故。這段寫大量管理文章的日子﹐後因我開始在《世界週刊》上寫專欄談人生而結束﹔啊﹐還有一件事﹕我第二次回台灣做事的老闆﹐後來因為牽涉到掏空校產被逮捕﹐陪了一億多台幣認罪緩刑後來美國和他高中同學聚會﹐我被安排坐他們夫婦旁邊。他仍然談笑風生﹐故人無恙﹐我也很高興。掌門人人生行旅一路走過來﹐遇到絕的人和絕的事倒是蠻多的。
美麗的錯誤﹕
如果郭台銘2020 不出來選總統﹐我是不會寫《我的鴻海故事》公開指出他不適合做國家領袖的。我和他那短暫的「婚姻」﹐因誤會而結合﹐因了解而分開﹐關鍵是三個 “C ”字﹕
第一個 C 是「溝通(Communication)」﹕我和郭老闆﹐無論背景﹐學歷﹐價值﹐理想﹐性格﹐作風﹐幾乎完全不同。 當年他如果就決定對總統大位有企圖心﹐用我做文膽﹐做軍師﹐為他豎立形像﹐扮演良師益友的角色﹐那我對他幫助會大些﹐但他不是那種人﹔他沒有賢君的肚量﹐我沒有忠僕的脾氣。我和他在做人做事的原則上有天南地北的差距。這條鴻溝從一開始我們就知道不可能跨過去。他那一套做老闆管企業可以﹐做領導管政府不靈﹐他的愛將高虹安栽就栽在郭式管理風格上﹐這是目前還沒有人指出的一點。
第二個 C 是「奉獻(Commitment)」﹕ 從一開始﹐我就表明我不會回台灣的。對郭老闆來說﹐他是不可能接受這種不重視承諾重要性的員工。郭老闆不知道的是﹕我如果願意回到亞洲的話﹐當年我為什麼要離開香港家族企業﹖鴻海能給的﹐香港不能給嗎﹖條件是不能比的。如果我繼續留在鴻海﹐你認為郭老闆那個威斯康辛﹐川普所謂世界第幾奇觀的項目我會沒份插上一腿﹖那個項目是世界上第幾的大笑話﹖歷史自有公論。以川普之奸詐似鬼﹐居然被 Terry 郭擺了一道﹐真是一山還有一山高﹐ 幸好我溜的快﹐否則也會變成「坑人」(Con-man) 的幫凶﹐那才是時也﹐命也。
第三個 C 是「通勤 (Commute)」﹕ 如果我是老闆﹐如果我的員工要在加州和台北之間來回穿梭﹐一天打魚﹐四天晒網﹐勞民傷財沒有效率﹐我也是不允許的。
在台北的時候和一個在「陌地生」時代認識的故人聊天﹐他當時已經是台灣最大的報社之一的高級主管。他對我說﹕「你如果當年入對了行﹐你現在至少是我們報紙的主筆。但你終究是個要回家的男人。」我聽後沒出聲。在那 50 多封看了我們的視頻來信的讀友中﹐還有一封是一個50 多歲的中年人提到他壯志未酬﹐再讀我那篇《多情應笑我》而流淚。《多情應笑我》是我所有文章中寫得最好的前五名。是我兒子問我﹕「你的文章那麼受歡迎﹐但為什麼沒得到一點實際上的好處﹖」其實我兒子是搞不懂我為什麼這麼窮﹖《多情應笑我》是為他寫的。嗯﹐「那達達的馬蹄聲是美麗的誤會。很多人以為我笑傲江湖天生是個過客﹔我其實不是過客﹐我終究是歸人。。。。那是我的宿命﹐還能說什麼呢﹖
我再說一遍﹕活得長最大的好處就是回頭看這 37 年的滄桑都很滑稽。Life did not turn out to be the way I expected; it turned out to be better than I expected. That's al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