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扯這個幹嘛﹖原來中國文學中很多有名的句子﹐大家琅琅上口 的往往是前面的一句而忽略了後面的一句。其實後面的一句往往比前面的一句要棒。信大廝閑著無事﹐試舉例以說明之。我輩之人﹐當知「試舉例以說明之」乃當年考試問答題的標準起手式也。
先從掌門人最近《我思故我信》中鼓吹的「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說起﹕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出自《論語顏淵》。故事是這樣的﹕春秋戰國時代宋國有個叫司馬牛的年輕人﹐司馬牛的哥哥叫「司馬驢」(這當然是掌門人亂講的)﹐參加叛國集團造反﹐搞到全家人死的死﹐逃的逃。司馬牛逃到魯國拜孔子為師。但因為身逢巨變﹐家破人亡﹐常常鬱鬱寡歡﹐學習態度也不夠積極。於是孔子叫他的「前段班」學生子夏主動和司馬牛做朋友﹐多多開導開導司馬牛。司馬牛有天對子夏說﹕別人都有兄弟﹐唯獨我沒有。子夏安慰他說﹕「商聞之矣﹕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君子敬而不失﹐與人恭而有禮﹐四海之內皆兄弟也。君子何患乎無兄弟也﹖」翻譯成信式白話就是﹕「我聽說過﹕人的生死早就寫進了超級程式師專屬你我的程式裡﹐是命中註定的。至於升官發財嘛﹐也要看老天爺意思。你禮禮貌貌待人﹐規規矩矩做事﹐別人自然會親近你﹐四海之內的人都會是你的兄弟﹐不用擔心沒兄弟。」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格局太小﹐只限於個人生死榮辱的範疇﹐小兒科也。老實說﹐很像是頒給失敗者的精神勝利安慰獎。後面的「四海之內皆兄弟也」鼓勵人提昇自己的品格以獲得別人以手足之情相待﹐其境界遠超過前安慰「魯蛇」的那兩句。
第二個例子是「春宵一刻值千金」。很多人認為這是形容新婚燕爾的詩句。錯﹗這句是蘇軾一首詩的破題。相傳蘇軾被貶到黃州後﹐有天和友人行過黃州地方官的私人住所﹐聽到裡面有歌舞聲﹐門前也看到有賓客不勝酒力﹐蹣跚相扶而行的場景有感而寫下﹕「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陰。歌管樓臺聲細細﹐秋千院落夜沈沈。」 這整首詩強調的是富貴榮華﹐歌舞昇平都是短暫的﹐後人把蘇老夫子的「春宵一刻值千金」和「天涯何處無芳草」全想歪了。其實「春宵一刻值千金」的下一句意義更深更棒。
但信大瞎真正要講的是這幾十年來我不止一次暗示的﹕世人都認為元稹「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是男人專情於一個女人的最高境界。拜託﹐各位有沒有想過﹕如果一個男人條件很差﹐不是很多女人看得上眼﹐從來沒有艷遇﹐也沒碰到誘惑﹐吹牛此生不二色有啥稀奇﹖這兩句詩的後面兩句﹕「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的難度就高多了。取次花叢表示這個男人不是個獃頭獃腦的傢伙﹐是見過世面的帥哥﹐「帥哥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要有點定心和功力。而這個定心和功力一半來自於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的自我克制﹐另外的一半原因則是心中早有所托﹐不願意做對不起所托之人的事。所以信大瞎一直認為一個男人能夠做到「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這點﹐遠比做到「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要難。不過這些都是廢話。元稹這個有鮮卑人血統的唐代詩人﹐活了 52 歲﹐生前有兩個老婆和一個小妾。大老婆沒死就有姨太太﹐大老婆死了也沒除卻巫山不是雲而取了繼室。 容信某放肆直言﹕中國歷史上和文學史上沒有什麼偉大的愛情故事。
尤有甚者﹐中國愛情故事的男人 IQ 都很低。其中有兩個典型人物可作為例子﹕
第一個典型人物叫梁山伯﹐梁兄哥近距離觀察同班同學阿妹祝英台有年居然還認不出祝是女生﹐梁兄哥的 IQ 屬於「驢 (ASS/Absolutely Supper Stupid)」級無疑。
第二個代表人物內舉不避親﹐乃我們信家老前輩 姓「信」名「抱柱」也 (Mr. Bao-Zhu Xin)。此人不但 IQ 是驢字輩﹐EQ 也是 Absolutely Supper Stupid。 他在河邊與女生約會﹐女生沒來﹐河水漲起來了﹐我們信家的老前輩居然寧願抱著柱子被淹死也不逃命。唉﹗難怪信大瞎的 IQ 和 EQ 都差﹐這是 DNA 的問題。
也許有人不服氣﹕「掌門人﹐你別老是滅自家人威風﹐洋人又有什麼偉大的愛情故事﹖」有﹗叫 Cyrano de Bergerac 。很多年前我就寫過專欄介紹這個相當感人的愛情故事﹔ 男主角 Cyrano 是個文采風流的詩人兼武藝高超的劍客﹐是如假包換的劍膽琴心。只可惜Cyrano 長相差了點﹐天生一個又大又長﹐常被人嘲笑的鼻子。大鼻哥暗戀他的表妹但自慚形穢。表妹愛上一個草包帥哥。於是 Cyrano 本著成功不必在我的偉大情操﹐幫開口不能講﹐下筆不能寫的帥哥寫情書﹐替他在窗下暗處用「合嘴」的方式﹐借草包帥哥之口﹐敘述自己對表妹的款款情深。後來也答應表妹在戰場上照顧帥哥。帥哥受重傷將死﹐Cyrano 提筆替帥哥寫最後一封情書﹐想到自己必死﹐從此之後他再也沒有機會給表妹寫信了﹐此信有如永別﹐情不自禁﹐淚灑信紙。百戰歸來﹐表妹已經隱居修道院﹐形同遁如空門。Cyrano 按時去探望表妹﹐數年如一。有天 Cyrano 來晚了﹐原來是他途中遇仇家多人偷襲受重傷﹐他裹傷赴約﹐不讓表妹知道自己已經命危。表妹拿出當年帥哥最後的那封情書請 Cyrano 再唸給她聽。Cyrano 已經沒有氣力站立﹐只好背靠大樹在表妹背後唸當年在戰場上寫給表妹最後告別的一封信。不久天色已晚﹐夜幕低垂﹐表妹突然警覺 Cyrano 怎麼還能看得清信中文字﹖驀然回首﹐那人卻是在背誦自己寫給她的情書。這時候表妹才恍然大悟原來這些年來自己真正愛的是這些情書的作者﹐和耳中聽到窗下傳來的聲音而非眼中所見的人。於是慘然道﹕「原來信上的淚痕是你的。」 最後 Cyrano 死在表妹的懷裡﹐死前大鼻哥聽到表妹留著眼淚說﹕「我這生失掉你兩次。」說到「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我們這位大鼻哥真是古今第一情聖。緣君緣到但為君故﹐寧願犧牲自己幫助並成全君愛之人。這豈是光說不練如元稹等人能望其項背的﹖
最後﹐容掌門人再槓上開花問一個不給咱們老中面子的問題﹕為什麼中國歷史上﹐或文學作品中﹐幾乎沒有像 《Cyrano de Bergerac 》或《A Tale of Two Cities/雙城記》中 Sydney Carton 為了愛 Lucie Manette 寧願代替她的丈夫 Charles Darnay 上斷頭臺﹐讓 Lucie 和她先生能夠平安過活的的男人﹖沒有類似的偉大愛情故事﹖Sydney 問斬前不像阿Q 那樣喊 20 年後又是一條好漢的口號﹐而是留下所有小說中最有名的兩句結尾﹕"It is a far, far better thing that I do, than I have ever done; it is a far, far better rest that I go to, than I have ever known." 嘿﹐掉腦袋的事可不是光說不練那麼容易。為什麼咱們的歷史上和文學作品中好像沒有這種犧牲自己成全所愛之人的男人﹖ 我的 BGYJ 是中國傳統上不是一個尊重女性的民族﹔所以男人寫不出什麼但為卿故的偉大愛情故事﹐只會寫些光說不練的美麗謊言。當然﹐《雙城記》裡的主角 Sydney Carton 決定「高歌赴燕市﹐從容作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負『中』年頭」也不是完全是為了愛一個女人。其中有「救贖」(redemption)﹐「重生」(resurrection) ﹐安心(peace in mind) 更深一層的複雜因素。這是為什麼《雙城記》是狄更生最有名的小說的原因﹐那不是我這篇嘻嘻哈哈文章裡想談的範圍。
為了公平起見﹐當然也是怕有多事之徒亂扣掌門人媚外的帽子﹐結束前信老師必須指出中國歷史上倒也有一個不壞的愛情故事﹐不過那是發生在幾千年前。。。
漢宣帝是大將軍霍光從民間找來立為皇帝漢高祖的曾孫。霍光想把自己的女兒立為皇后﹐認為這是水到渠成輕而易舉的事。沒想到漢宣帝突然發出詔書說想尋找當年 做平民時的一把佩劍﹐大臣們當然體會出宣帝是想立宣帝還是老百姓時的太太為皇后。這個「故劍情深」的故事最後 還是因為霍光的老婆買通宮中女醫趁皇后產後生病﹐將其毒死﹐然後立自己女兒為皇后收場。但「不忘故劍」從此成為中國歷史上少有的偉大愛情故事。 中國歷史上和文學作品中恐怕也有不驢的情人和偉大的愛情故事﹐看來我得問問我的補習班老師 Dr. Google, Master ChatGPT, 和 Professor Copilot 了。.
收到一封讀友迴音﹐值得分享。 懷南 6/4/2024
這篇談情說愛的文章，真是用「心」寫的，可圈可點。說到為成全情人自己代上斷頭台，不這麼血淋淋的例子也有「北非諜影 Casablanca」裡讓情人和她老公比翼雙飛而去，自己留下來跟法國警長路易士「開始一段美好的友誼」，這可讓那個苦瓜臉鮑嘉成了千千萬萬女影迷的夢中情人。電影「雙城記」裡那個英國演員也是一副苦瓜臉。看來苦瓜臉很夯。記得多年前您在「世界週刊」專欄上的照片也是一張苦瓜臉。不知有沒有女讀者特別喜歡那張照片。
Come to think about it, 我還真想不出來中國的愛情故事裡有男女主角IQ 和EQ 都雙全的。（等想出來就告訴您）。梁祝同窗三年﹐那個呆頭鵝梁兄哥竟然看不出祝同學是女生，令我懷疑梁同學其實是個gay。白蛇傳裡的男主根本就是個忘恩負義的渣男。你的本家抱柱信 IQ 低到令人難信。《牡丹亭》一開始就上了床﹐但卻是女方自己做春夢，男的一無所知（虧大了）。其他多半是進京趕考中狀元之類的俗套。看來這個主題也可以寫一篇煞風景的文章。
炎炎長夏將至﹐一年的下半場開始。掌門人保重﹐望繼續保持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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