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我從何說起呢﹖也許從兩年前的那一天在醫生的辦公室說起吧。耳邊響起醫生的話﹕
癌細胞已經擴散到盆骨和股骨上去了﹐下一步該去是去檢查有沒有擴散到肺部﹐你這種癌﹐最容易擴散的是這三個地方。
我太太﹐她是學藥劑的﹐在轉行前做過很多年的藥劑師問﹕這算幾期﹖算是四期。醫生回答。
我兒子﹐他是急診室醫生在視頻那邊問﹕下一步呢﹖
醫生說。如果不立刻治療﹐他可能只能活半年﹐因為他的癌細胞擴散得太快﹐治療的話﹐我的理想是維持他再活五年。
奇怪的是我聽到這些對話時一點反應都沒有。好像他們不是在討論我的病情。那年我正滿 80 歲﹐80 歲前除了在「夢到西樓」出過一次大車禍﹐在失掉知覺﹐人事不知的情況下被送進了醫院﹐醒過來後﹐嘻嘻哈哈﹐他們連給我腦部掃描都沒做就讓我出院。雖然車子全毀了﹐但我沒有流一滴血﹐沒有一點傷﹐怎麼失掉知覺的﹐迄今是個謎。
活了80 年﹐沒開過刀﹐沒生過大病﹐沒睡過病床﹐但我一直有一個想法﹕天下沒有好事都被我一個人吃乾抹盡的道理﹐遲早我會遇到麻煩﹐並且除非麻煩不來﹐來就是大條的。這也許是我對醫生的話並不吃驚﹐沒有什麼反應的原因吧。這讓我想起海明威的短篇小說《殺人者》 (The Killers)﹔主角被仇家找上門來﹐知道反正逃也逃不掉﹐乾脆睡在床上等死。我的選擇當然不是睡在床上等死。
癌症的治療通常是三種﹕開刀﹐放(射)療﹐化(學)療。我因為癌細胞已經擴散到骨頭上﹐開刀沒用﹐化療治根但過程辛苦﹐掌門人和醫生兒子都覺得一大把年紀了﹐幹嘛找苦頭吃﹖化療就不必了。醫生也同意﹐說﹕
放射療過程輕鬆﹐雖不能治根﹐但加上藥物控制﹐混(混字當然是我說的)上幾年應該沒有問題。如果後來發現治療方法無效﹐我們可以換新法再混幾年。再不行﹐我們 。。。我不等醫生講完就接嘴說﹕
那就是踢水桶的時候了。醫生聽我這麼一接嘴﹐也笑起來了。
癌只有兩種﹔一種是光榮的癌﹐像 Steve Jobs 患的那種﹐惹癌上身﹐神仙也救不了。另一種是窩囊的癌﹐掌門人得的這種﹔不一定立刻掛掉﹐ 但老要打針﹐吃藥﹐抽血﹐被小女生護士擺佈﹐一代大“瞎”﹐落魄如斯﹐這不是窩囊﹐什麼是窩囊。Oh One more thing (Steve Jobs 的招牌)﹐接受放射療的病人﹐只有 4% 以下會得到一種叫 Radiation Proctitis 的後遺症。抱歉﹐掌門人居然中獎了。什麼是 Radiation Proctitis﹐各位自己去查﹐沒法醫﹐什麼時候好﹐天知道。病情講到這裡夠了﹐別那麼八卦打聽掌門人患的是什麼癌。我們往前看別往後看。
兩年前我寫<就此別過>的時候﹐的確沒想過是否能再回來。用“Every Trip Has to End" 作結尾是完美的說再見。最近我把 "Travels with Richard 2022 ONP" 放上 YouTube 後用亂槍打鳥的方式通知一些曾經買過我的書和在我檔案中似曾相識的電郵信箱﹐ 到目前為止﹐收到 60 封來信和一些 YouTube 留言。每個人都很熱心為我的健康狀況感到高興﹐有人還說是本世紀最好的消息﹐嚇我一大跳。他們對我網站有可能重新開張非常興奮。
在過去 30 年﹐寫過電郵給我的人何止上千﹐比起來﹐ 60 人並非什麼了不起的數目。但風雨故人﹐歲寒松柏﹐就算是只有一位﹐這份情誼也讓懷南牢記於心。 記得我曾經引用愛默生對成功的定義說﹕世界上只要有一個人因為你的存在而生活得更好﹐那你就是成功了。於是﹐我開始動了重出江湖的念頭。
但是如果我要重出江湖的話﹐用什麼方式最能有效的幫助人﹖這是我目前考慮的課題﹕
第一﹐回去寫一星期一篇的專欄﹐大概是不可能了﹔壓力太大。我的專欄﹐ 20 幾年沒有斷過一個星期的記錄﹐就算不是空前絕后﹐也是難能可貴﹐沒必要狗尾續貂。
第二﹐ 寫什麼﹖ 這是最大的挑戰﹔我知道在我的讀者中﹐喜歡看我政論文章的為數最多。但以影響力論﹐我認為我的影響力幾乎是零。容我請問﹕在過去的二﹐三十年﹐我的寶貴意見﹐對任何政客有任何影響力嗎﹐我的讀者中﹐有一個因看我的文章而改變他的政治立場嗎﹖看我政論的人全是同溫層的我輩之人﹐看我文章是與我心有戚戚焉﹐大家抱團取暖當然沒什麼不好﹐但這是我(假設)最後三年要做的﹖我這樣說也許有人失望和不高興﹐但有話實說向來是信文風格﹐大難不死﹐更不必掩掩蓋蓋﹐講些八面玲瓏﹐專講討人喜歡的的話了。
第三﹐用什麼平臺﹖ 用網站的好處是適合我的性格。我是個非常講究隱私的人﹐我的家人更是。我重視禮數﹐但有人往往誤會我是個非常容易和人自來熟的人。錯。如果我重出江湖﹐仍然用原有的網站但文章不能像過去那樣定時上網﹐那對熱心的朋友也不公平。結論是﹕我目前在聆聽各路英雄的寶貴意見﹐何去何從﹐各位有什麼好建議﹖
最後﹐我要把這兩年我幹了些什麼值得一提的事分失望部份和幸運部份報告一下﹕
失望部份是 2020 年不但是我 80 歲生日﹐也是我結婚 50 週年﹐兒女很早在 The French Laundry 訂了位﹐最後取消。和 Richard (他是我們教會的主任牧師﹐台大畢業) 去 Alaska 開車旅遊的飛機票買了﹐民宿訂了﹐路線規劃好了﹐Travels with Richard 2021 or 2020 泡湯。和朋友從巴黎坐船到瑞士的計劃﹐打消。進了三次急診室﹐一次發現癌症﹐一次跌跤跌裂了肋骨﹐一次輸血。
輸血那次很絕﹕2022 年七月﹐我們一些從 1996 就一起旅行的朋友準備繼 2017 後第二次在太浩湖三代人聚會。我兒子見我的Hemoglobin (紅血素)已經降到 7.9 (最低標準 13)﹐對我說﹐不輸血你不能去﹐要輸血不是像上超級市場買東西說要輸就輸﹐於是他直接打電話給我的家庭醫生。我躺在輸血臺上問那個男護士﹕
這玩意有沒有用﹖他說﹕
啊﹐你輸完血後感覺會像李小龍一樣。
大概一個多小時後﹐一袋血輸完了﹐護士進來﹐我第一句話是對他說﹕
李小龍要上廁所。You see, 這就是掌門人的本色﹕順天認命﹐非常輸(pun intended)得起。
說來你也許不信﹐這兩年內憂(癌症四期)外患(Covid 19)﹐但信懷南的運氣奇好﹕首先﹐女兒生了第三個男孩﹐我的高中同學的孫子都進大學或大學快畢業了﹐我還有六個孫兒孫女﹐從 12 歲到 8 個月﹐好玩得很。我因為曾經給世界日報寫專欄﹐於是自稱是世界級的作家。後來跟星島日報寫﹐我說我升級到宇宙級了。我大孫女傳簡訊給我都稱呼我 My world famous writer grandpa。
其次﹐我兒子建議我把我的文章翻譯成英文﹐他並答應替我校正。這樣﹐他和他的妹妹以及他們的小孩就可以看得懂了。於是我在我兩百萬字的檔案中﹐選了近九萬字 (4.5%)﹐ 用谷歌人工智慧中翻英取得初稿﹐由於我的文章中引用的唐詩宋詞很多﹐大約有 80 條﹐我兒子不可能幫忙﹐於是世界級的作家親自操刀負責這部份﹐利用腳註 (footnote) 把作者﹐原詩﹐拼音列出。我的兒孫們雖然看不懂中文﹐但可以讀拼音。這本222 頁的英文書﹐書名叫 " In My Life" ﹐有三部份﹔"From My Head", "In My Heart" and "With My Soul". 我敢保證﹐這是我最好的一本書。從 2,000,000 字中選 90,000 字﹐不是我文章中最好中的最好是什麼﹖
運氣好不僅於此﹐我把我寫過的系列文章﹐像《老年守則 12 條》﹐《尋找人間揚州鶴》﹐《我的鴻海故事》一共 11 個系列收集起來成為一本 240 頁的書﹐書名叫 《我的寶貴意見》 (In My Opinion)。
同時﹐我還收集了我 2014 年後的旅遊文章加上很多照片﹐其中包括南美﹐北歐﹐新英格蘭秋天看楓葉﹐羅馬到巴薩隆納的旅遊。 編輯成《此路今已還》。和我 2014 年前的旅遊書《何時此路還》是上下冊。
這三本都是我很得意的新書﹐也是在我癌症治療期間﹐感覺到來日不多的壓力下認真編排出來的﹔尤其是那本 《In My Life》基本上是我的回憶錄﹐準備留給我小孩傳世的。將其印出來是我此生未完之事﹐希望在踢水桶前付諸實現。我不是要人家替我出版﹐我願意自己花錢印。就算我重出江湖﹐將這三本書出版仍然是最優先的次序。
有人問到《信東來傳奇》那本小說﹐因為我還不知道怎麼收尾﹐所以寫不下去。來日太少﹐該做的事太多﹐只能選最重要的做。其實我什麼事都不做﹐像 The Killers 裡的主角一樣也是選項。既然不想睡在床上等死﹐那就聽聽各位我該何去何從的寶貴意見吧。
好了﹐掌門人的 State of Union 報告完畢。如果還沒上 YouTube 看 Travels with Richard 2022 ONP 的﹐請花化 13 分鐘去看看。比較 Travels with Richard 2019 BWM﹐歲月和癌症在掌門人身上留下應該留下的痕跡。如果你給我留言﹐我會回。如果您想加入我的 mailing list﹐以後有什麼新的發展我會在第一時間通知您。可來電郵 xinbuxin@gmail.com or xinbuxin@aol.com。這是目前和我保持聯絡的兩個辦法。當然﹐如果你好心把信懷南還在保持呼吸的消息傳出去。非常感謝。如果你收到什麼假 xinbuxin 之名求救信﹐全是假的﹔只要看 reply-to 的信箱就知道不是我寄的。何況掌門人的求救信會寫得那麼草率差勁﹖太看不起掌門人的文筆了吧﹖